标题:卷五十三 传·匡张孔马传 内容: 匡衡字稚圭,东海承人也。 父世农夫,至衡好学,家贫,庸作以供资用,尤精力过绝人。 诸儒为之语曰:“无说《诗》,匡鼎来;匡语《诗》,解人颐。 ”衡射策甲科,以不应令除为太常掌故,调补平原文学。 学者多上书荐衡经明,当世少双,令为文学就官京师;后进皆欲从衡平原,衡不宜在远方。 事下太子太傅萧望之、少府梁丘贺问,衡对《诗》诸大义,其对深美。 望之奏衡经学精习,说有师道,可观览。 宣帝不甚用儒,遣衡归官。 而皇太子见衡对,私善之。 会宣帝崩,元帝初即位,乐陵侯史高以外属为大司马车骑将军,领尚书事,前将军萧望之为副。 望之名儒,有师傅旧恩,天子任之,多所贡荐。 高充位而已,与望之有隙。 长安令杨兴说高曰:“将军以亲戚辅政,贵重于天下无二,然众庶论议令问休誉不专在将军者何也? 彼诚有所闻也。 以将军之莫府,海内莫不卬望。 而所举不过私门宾客,乳母子弟,人情忽不自知,然一夫窃议,语流天下。 夫富贵在身而列士不誉,是有狐白之裘而反衣之也。 古人病其若此,故卑体劳心,以求贤为务。 传曰:以贤难得之故因曰事不待贤,以食难得之故而曰饱不待食,或之甚者也。 平原文学匡衡材智有余,经学绝伦,但以无阶朝廷,故随牒在远方。 将军诚召置莫府,学士歙然归仁,与参事议,观其所有,贡之朝廷,必为国器,以此显示众庶,名流于世。 ”高然其言,辟衡为议曹史,荐衡于上,上以为郎中,迁博士,给事中。 是时,有日蚀、地震之变,上问以政治得失,衡上疏曰:臣闻五帝不同礼,三王各异教,民俗殊务,所遇之时异也。 陛下躬圣德,开太平之路,闵愚吏民触法抵禁,比年大赦,使百姓得改行自新,天下幸甚。 臣窃见大赦之后,奸邪不为衰止,今日大赦,明日犯法,相随入狱,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。 盖保民者,“陈之以德义”,“示之以好恶”,观其失而制其宜,故动之而和,绥之而安。 今天下俗贪财贱义,好声色,上侈靡,廉耻之节薄,淫辟之意纵,纲纪失序,疏者逾内,亲戚之恩薄,婚姻之党隆,苟合侥幸,以身设利。 不改其原,虽岁赦之,刑犹难使错而不用也。 臣愚以为宜一旷然大变其俗。 孔子曰:“能以礼让为国乎,何有? ”朝廷者,天下之桢幹也。 公卿大夫相与循礼恭让,则民不争;好仁乐施,则下不暴;上义高节,则民兴行;宽柔和惠,则众相爱。 四者,明王之所以不严而成化也。 何者? 朝有变色之言,则下有争斗之患;上有自专之士,则下有不让之人;上有克胜之佐,则下有伤害之心;上有好利之臣,则下有盗窃之民:此其本也。 今俗吏之治,皆不本礼让,而上克暴,或忮害好陷人于罪,贪财而慕势,故犯法者众,奸邪不止,虽严刑峻法,犹不为变。 此非其天性,有由然也。 臣窃考《国风》之诗,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被贤圣之化深,故笃于行而廉于色。 郑伯好勇,而国人暴虎;秦穆贵信,而士多从死;陈夫人好巫,而民淫祀;晋侯好俭,而民畜聚;太王躬仁,邠国贵恕。 由此观之,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。 今之伪薄忮害,不让极矣。 臣闻教化之流,非家至而人说之也。 贤者在位,能者布职,朝廷崇礼,百僚敬让,道德之行,由内及外,自近者始,然后民知所法,迁善日进而不自知。 是以百姓安,阴阳和,神灵应,而嘉祥见。 《诗》曰:“商邑翼翼,四方之极;寿考且宁,以保我后生”此成汤所以建至治,保子孙,化异俗而怀鬼方也。 今长安天子之都,亲承圣化,然其习俗无以异于远方,郡国来者无所法则,或见侈靡而放效之。 此教化之原本,风俗之枢机,宜先正者也。 臣闻天人之际,精祲有以相荡,善恶有以相推,事作乎下者象动乎上,阴阳之理各应其感,阴变则静者动,阳蔽则明者暗,水旱之灾随类而至。 今关东连年饥馑,百姓乏困,或至相食,此皆生于赋敛多,民所共者大,而吏安集之不称之效也。 陛下祗畏天戒,哀闵元元,大自减损,省甘泉、建章官卫,罢珠崖,偃武行文,将欲度唐、虞之隆,绝殷、周之衰也。 诸见罢珠崖诏书者,莫不欣欣,人自以将见太平也。 宜遂减官室之度,省靡丽之饰,考制度,修外内,近忠正,远巧佞,放郑、卫,进《雅》、《颂》,举异材,开直言,任温良之人,退刻薄之吏,显洁白之士,昭无欲之路,览《六艺》之意,察上世之务,明自然之道,博和睦之化,以崇至仁,匡失俗,易民视,令海内昭然咸见本朝之所贵,道德弘于京师,淑问扬乎疆外,然后大化可成,礼让可兴也。 上说其言,迁衡为光禄大夫、太子少傅。 时,上好儒术文辞,颇改宣帝之政,言事者多进见,人人自以为得上意。 又傅昭仪及子定陶王爱幸,宠于皇后、太子。 衡复上疏曰:臣闻治乱安危之机,在乎审所用心。 盖受命之王务在创业垂统传之无穷,继体之君心存于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。 昔者成王之嗣位,思述文、武之道以养其心,休烈盛美皆归之二后而不敢专其名,是以上天歆享,鬼神祐焉。 其《诗》曰:“念我皇祖,陟降廷止。 ”言成王常思祖考之业,而鬼神祐助其治也。 陛下圣德天覆,子爱海内,然阴阳未和,奸邪未禁者,殆论议者未丕扬先帝之盛功,争言制度不可用也,务变更之,所更或不可行,而复复之,是以群下更相是非,吏民无所信。 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,而虚为此纷纷也。 愿陛下详览统业之事,留神于遵制扬功,以定群下之心。 《大雅》曰:“无念尔祖,聿修厥德。 ”孔子著之《孝经》首章,盖至德之本也。 传曰:“审好恶,理情性,而王道毕矣。 ”能尽其性,然后能尽人物之性;能尽人物之性,可以赞天地之化。 治性之道,必审已之所有余,而强其所不足。 盖聪明疏通者戒于大察,寡闻少见者戒于雍蔽,勇猛刚强者戒于大暴,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,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,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。 必审己之所当戒,而齐之以义,然后中和之化应,而巧伪之徒不敢比周而望进。 唯陛下戒所以崇圣德。 臣又闻室家之道修,则天下之理得,故《诗》始《国风》,《礼》本《冠》、《婚》。 始乎《国风》,原情性而明人伦也;本乎《冠》、《婚》,正基兆而防未然也。 福之兴莫不本乎室家。 道之衰莫不始乎阃内。 故圣王必慎妃后之际,别適长之位。 礼之于内也。 卑不逾尊,新不先故,所以统人情而理阴气也。 其尊適而卑庶也,適子冠乎阼,礼之用醴,众子不得与列,所以贵正体而明嫌疑也。 非虚加其礼文而已,乃中心与之殊异,故礼探其情而见之外也。 圣人动静游燕,所亲物得其序;得其序,则海内自修,百姓从化。 如当亲者疏,当尊者卑,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,以乱国家。 故圣人慎防其端,禁于未然,不以私恩害公义。 陛下圣德纯备,莫不修正,则天下无为而治。 《诗》云:“于以四方,克定厥家。 ”传曰:“正家而天下定矣。 ”衡为少傅数年,数上疏陈便宜,及朝廷有政议,傅经以对,言多法义。 上以为任公卿,由是为光禄勋、御史大夫。 建昭三年,代韦玄成为丞相,封乐安侯,食邑六百户。 元帝崩,成帝即位,衡上疏戒妃匹,劝经学威仪之则,曰:陛下秉至考,哀伤思慕不绝于心,未有游虞弋射之宴,诚隆于慎终追远,无穷已也。 窃愿陛下虽圣性得之,犹复加圣心焉。 《诗》云“茕茕在疚”,言成王丧毕思慕,意气未能平也,盖所以就文、武之业,崇大化之本也。 臣又闻之师曰:“妃匹之际,生民之始,万福之原。 ”婚姻之礼正,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。 孔子论《诗》以《关睢》为始,言太上者民之父母,后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,则无以奉神灵之统而理万物之宜。 故《诗》曰: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仇。 ”言能致其贞淑,不贰其操,情欲之感无介乎容仪,宴私之意不形乎动静,夫然后可以配至尊而为宗庙主。 此纲纪之首,王教之端也。 自上世已来,三代兴废,未有不由此者也。 愿陛下详览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,采有德,戒声色,近严敬,远技能。 窃见圣德纯茂,专精《诗》、《书》,好乐无厌。 臣衡材驽,无以辅相善义,宣扬德音。 臣闻《六经》者,圣人所以统天地之心,著善恶之归,明吉凶之分,通人道之正,使不悖于其本性者也。 故审《六艺》之指,则天人之理可得而和,草木昆虫可得而育,此永永不易之道也。 及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,圣人言行之要,宜究其意。 臣又闻圣王之自为动静周旋,奉天承亲,临朝享臣,物有节文,以章人伦。 盖钦翼祗栗,事天之容也;温恭敬逊,承亲之礼也;正躬严恪,临众之仪也;嘉惠和说,飨下之颜也。 举错动作,物遵其仪,故形为仁义,动为法则。 孔子曰:“德义可尊,容止可观,进退可度,以临其民,是以其民畏而爱之,则而象之。 ”《大雅》云:“敬慎威仪,惟民之则。 ”诸侯正月朝觐天子,天子惟道德,昭穆穆以视之,又观以礼乐,飨醴乃归。 故万国莫不获赐祉福,蒙化而成俗。 今正月初幸路寝,临朝贺,置酒以飨万方,传曰“君子慎始”,愿陛下留神动静之节,使群下得望盛德休光,以立基桢,天下幸甚! 上敬纳其言。 顷之,衡复奏正南北郊,罢诸淫祀,语在《郊祀志》。 初,元帝时,中书令石显用事,自前相韦玄成及衡皆畏显,不敢失其意。 至成帝初即位,衡乃与御史大夫甄谭共奏显,追条其旧恶,并及党与。 于是司隶校尉王尊劾奏:“衡、谭居大臣位,知显等专权势,作威福,为海内患害,不以时白奏行罚,而阿谀曲从,附下罔上,无大臣辅政之义。 既奏显等,不自陈不忠之罪,而反扬著先帝任用倾覆之徒,罪至不道。 ”有诏勿劾。 衡惭惧,上疏谢罪。 因称病乞骸骨,上丞相乐安侯印绶。 上报曰:“君以道德修明,位在三公,先帝委政,遂及朕躬。 君遵修法度,勤劳公家,朕嘉与君同心合意,庶几有成。 今司隶校尉尊妄诋欺,加非于君,朕甚闵焉。 方下有司问状,君何疑而上书归侯乞骸骨,是章朕之未烛也。 传不云乎? ‘礼义不愆,何恤人之言! ’君其察焉。 专精神,近医药,强食自爱。 ”因赐上尊酒、养牛。 衡起视事。 上以新即位,褒优大臣,然群下多是王尊者。 衡嘿嘿不自安,每有水旱,风雨不时,连乞骸骨让位。 上辄以诏书慰抚,不许。 久之,衡子昌为越骑校尉,醉杀人,系诏狱。 越骑官属与昌弟且谋篡昌。 事发觉,衡免冠徒跣待罪,天子使谒者诏衡冠履。 而有司奏衡专地盗土,衡竟坐免。 初,衡封僮之乐安乡,乡本田堤封三千一百顷,南以闽佰为界。 初元元年,郡图误以闽佰为平陵佰。 积十余岁,衡封临淮郡,遂封真平陵佰以为界,多四百顷。 至建始元年,郡乃定国界,上计簿,更定图,言丞相府。 衡谓所亲吏赵殷曰:“主簿陆赐故居奏曹,习事,晓知国界,署集曹掾。 ”明年治计时,衡问殷国界事:“曹欲奈何? ”殷曰:“赐以为举计,令郡实之。 恐郡不肯从实,可令家丞上书。 ”衡曰:“顾当得不耳,何至上书? ”亦不告曹使举也,听曹为之。 后赐与属明举计曰:“案故图,乐安乡南以平陵佰为界,不从故而以闽佰为界,解何? ”郡即复以四百顷付乐安国。 衡遣从史之僮,收取所还田租谷千余石入衡家。 司隶校尉骏、少府忠行廷尉事劾奏“衡监临盗所主守直十金以上。 《春秋》之义,诸侯不得专地,所以一统尊法制也。 衡位三公,辅国政,领计簿,知郡实,正国界,计簿已定而背法制,专地盗土以自益,及赐、明阿承衡意,猥举郡计,乱减县界,附下罔上,擅以地附益大臣,皆不道。 ”于是上可其奏,勿治,丞相免为庶人,终于家。 子咸亦明经,历位九卿。 家世多为博士者。 张禹字子文,河内轵人也。 至禹父徙家莲勺。 禹为儿,数随家至市,喜观于卜相者前。 久之,颇晓其别蓍布卦意,时从旁言。 卜者爱之,又奇其面貌,谓禹父:“是儿多知,可令学经。 ”及禹壮,至长安学,从沛郡施雠受《易》,琅邪王阳、胶东庸生问《论语》,既皆明习,有徒众,举为郡文学。 甘露中,诸儒荐禹,有诏太子太傅萧望之问。 禹对《易》及《论语》大义,望之善焉,奏禹经学精习,有师法,可试事。 奏寝,罢归故宫。 久之,试为博士。 初元中,立皇太子,而博士郑宽中以《尚书》授太子,荐言禹善说《论语》。 诏令禹授太子《论语》,由是迁光禄大夫。 数岁,出为东平内史。 元帝崩,成帝即位,征禹、宽中,皆以师赐爵关内侯,宽中食邑八百户,禹六百户。 拜为诸吏光禄大夫,秋中二千石,给事中,领尚书事。 是时,帝舅阳平侯王凤为大将军,辅政专权。 而上富于春秋,谦让,方乡经学,敬重师傅。 而禹与凤并领尚书,内不相安,数病,上书乞骸骨,欲退避凤。 上报曰:“朕以幼年执政,万机惧失其中,君以道德为师,故委国政。 君何疑而数乞骸骨,忽忘雅素,欲避流言? 朕无闻焉。 君其固心致思,总秉诸事,推以孳孳,无违朕意。 ”加赐黄金百斤、养牛、上尊酒,太官致餐,侍医视疾,使者临问。 禹惶恐,复起视事,河平四年代王商为丞相,封安昌侯。 为相六岁,鸿嘉元年以老病乞骸骨,上加优再三,乃听许。 赐安车驷马,黄金百斤,罢就第,以列侯朝朔望,位特进,见礼如丞相,置从事史五人,益封四百户。 天子数加赏赐,前后数千万。 禹为人谨厚,内殖货财,家以田为业。 及富贵,多买田至四百顷,皆泾、渭溉灌,极膏腴上贾。 它财物称是。 禹性习知音声,内奢淫,身居大第,后堂理丝竹管弦。 禹成就弟子尤著者,淮阳彭宣至大司空,沛郡戴崇至少府九卿。 宣为人恭俭有法度,而崇恺弟多智,二人异行,禹心亲爱崇,敬宣而疏之。 崇每候禹,常责师宜置酒设乐与弟子相娱。 禹将崇入后堂饮食,妇女相对,优人管弦铿锵极乐,昏夜乃罢。 而宣之来也,禹见之于便坐,讲论经义,日晏赐食,不过一肉卮酒相对。 宣未尝得至后堂。 及两人皆闻知,各自得也。 禹年老,自治冢茔,起祠室,好平陵肥牛亭部处地,又近延陵,奏请求之,上以赐禹,诏令平陵徙亭它所。 曲阳侯根闻而争之:“此地当平陵寝庙衣冠所出游道,禹为师傅,不遵谦让,至求衣冠所游之道,又徙坏旧亭,重非所宜。 孔子称‘赐爱其羊,我爱其礼’,宜更赐禹它地。 ”根虽为舅,上敬重之不如禹,根言虽切,犹不见从,卒以肥牛亭地赐禹。 根由是害禹宠,数毁恶之。 天子愈益敬厚禹。 禹每病,辄以起居闻,车驾自临问之。 上亲拜禹床下,禹顿首谢恩,因归诚,言:“老臣有四男一女,爱女其于男,远嫁为张掖太守萧咸妻,不胜父子私情,思与相近。 ”上即时徙咸为弘农太守。 又禹小子未有宫,上临候禹,禹数视其小子,上即禹床下拜为黄门郎,给事中。 禹虽家居,以特进为天子师,国家每有大政,必与定议。 永始、元延之间,日蚀、地震尤数,吏民多上书言灾异之应,讥切王氏专政所致。 上惧变异数见,意颇然之,而未有以明见,乃车驾至禹弟,辟左右,亲问禹以天变,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。 禹自见年老,子孙弱,又与曲阳侯不平,恐为所怨。 禹则谓上曰:“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间,日蚀三十余,地震五,或为诸侯自杀,或夷狄侵中国,灾变之异深远难见,故圣人罕言命,不语怪神。 性与天道,自子赣之属不得闻,何况浅见鄙儒之所言! 陛下宜修政事以善应之,与下同其福喜,此经义意也。 新学小生,乱道误人,宜无信用,以经术断之。 ”上雅信爱禹,曲此不疑王氏。 后曲阳侯根及诸王子弟闻知禹言,皆喜说,遂亲就禹。 禹见时有变异,若上体不安,常择日洁斋露蓍,正衣冠立筮,得吉卦则献其占,如有不吉,禹为感动有忧色。 成帝崩,禹及事哀帝,建平二年薨,谥曰节侯。 禹四子,长子宏嗣侯。 官至太常,列于九卿。 三弟皆为校尉、散骑、诸曹。 初,禹为师,以上难数对己问经,为《论语章句》献之。 始,鲁扶卿及夏侯胜、王阳、萧望之、韦玄成皆说《论语》,篇第或异。 禹先事王阳,后从庸生,采获所安,最后出而尊贵。 诸儒为之语曰:“欲为《论》,念张文。 ”由是学者多从张氏,余家寝微。 孔光字子夏,孔子十四世之孙也。 孔子生伯鱼鲤,鲤生子思伋,伋生子上帛,帛生子家求,求生子真箕,箕生子高穿。 穿生顺,顺为魏相。 顺生鲋,鲋为陈涉博士,死陈下。 鲋弟子襄为孝惠博士、长沙太博。 襄生忠,忠生武及安国,武生延年。 延年生霸,字次儒。 霸生光焉。 安国、延年皆以治《尚书》为武帝博士。 安国至临淮太守。 霸亦治《尚书》,事太傅夏侯胜,昭帝末年为博士,宣帝时为太中大夫,以选授皇太子经,迁詹事、高密相。 是时,诸侯王相在郡守上。 元帝即位,征霸,以师赐爵关内侯,食邑八百户,号褒成君,给事中,加赐黄金二百斤,第一区,徙名数于长安。 霸为人谦退,不好权势,常称爵位泰过,何德以堪之! 上欲致霸相位,自御史大夫贡禹卒,及薛广德免,辄欲拜霸。 霸让位,自陈至三,上深知其至诚,乃弗用。 以是敬之,赏赐甚厚。 及霸薨,上素服临吊者再,至赐东园秘器、钱、帛,策赠以列侯礼,谥曰烈君。 霸四子,长子福嗣关内侯。 次子捷、捷弟喜皆列校尉、诸曹。 光,最少子也,经学尤明,年未二十,举为议郎。 光禄勋匡衡举光方正,为谏大夫。 坐议有不合,左迁虹长,自免归教授。 成帝初即位,举为博士,数使录冤狱,行风俗,振赡流民,奉使称旨,由是知名。 是时,博士选三科,高为尚书,次为刺史,其不通政事,以久次补诸侯太傅。 光以高第为尚书,观故事品式,数岁明习汉制及法令。 上甚信任之,转为仆射、尚书令。 有诏光周密谨慎,未尝有过,加诸吏官,以子男放为侍郎,给事黄门。 数年,迁诸吏光禄大夫,秩中二千石,给事中,赐黄金百斤,领尚书事。 后为光禄勋,复领尚书,诸吏给事中如故,凡典枢机十余年,守法度,修故事。 上有所问,据经法以心所安而对,不希指苟合;如或不从,不敢强谏争,以是久而安。 时有所言,辄削草稿,以为章主之过,以奸忠直,人臣大罪也。 有所荐举,唯恐其人之闻知。 沐日归休,兄弟妻子燕语,终不及朝省政事。 或问光:“温室省中树皆何木也? ”光嘿不应,更答以他语,其不泄如是。 光,帝师傅子,少以经行自著,进官蚤成。 不结党友,养游说,有求于人。 既性自守,亦其势然也。 徙光禄勋为御史大夫。 绥和中,上即位二十五年,无继嗣,至亲有同产弟中山孝王及同产弟子定陶王在。 定陶王好学多材,子帝子行。 而王祖母傅太后阴为王求汉嗣,私事赵皇后、昭仪及帝舅大司马骠骑将军王根,故皆劝上。 上于是召丞相翟方进、御史大夫光、右将军廉褒、后将军朱博,皆引入禁中,议中山、定陶王谁宜为嗣者。 方进、根以为:“定陶王帝弟之子,《礼》曰:‘昆弟之子犹子也’,‘为其后者为之子也’,定陶王宜为嗣。 ”褒、傅皆如方进、根议。 光独以为礼立嗣以亲,中山王先帝之子,帝亲弟也,以《尚书·盘庚》殷之及王为比,中山王宜为嗣。 上以《礼》兄弟不相入庙,又皇后、昭仪欲立定陶王,故遂立为太子。 光以议不中意,左迁廷尉。 光久典尚书,练法令,号称详平。 时定陵侯淳于长坐大逆诛,长小妻虒始等六人皆以长事未发觉时弃去,或更嫁。 用长事发,丞相方进,大司空武议,以为:“令,犯法者各以法时律令论之,明有所讫也,长犯大逆时,虒始等见为长妻,已有当坐之罪,与身犯法无异。 后乃弃去,于法无以解。 请论。 ”光议以为:“大逆无道,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,欲惩后犯法者也。 夫妇之道,有义则合,无义则离。 长未自知当坐大逆之法,而弃去虒始等,或更嫁,义已绝,而欲以为长妻论杀之,名不正,不当坐。 ”有诏“光议是”。 是岁,右将军褒、后将军博坐定陵、红阳侯皆免为庶人。 以光为左将军,居右将军官职,执金吾王咸为右将军,居后将军官职。 罢后将军官。 数月,丞相方进薨,召左将军光,当拜,已刻侯印书赞,上暴崩,即其夜于大行前拜受丞相、博山侯印绶。 哀帝初即位,躬行俭约,省减诸用,政事由己出,朝廷翕然,望至治焉。 褒赏大臣,益封光千户。 时,成帝母太皇太后自居长乐宫,而帝祖母定陶傅太后在国邸,有诏问丞相、大司空:“定陶共王太后宜当何居? ”光素闻傅太后为人刚暴,长于权谋,自帝在襁褓而养长教道至于成人,帝之立又有力。 光心恐傅太后与政事,不欲令与帝旦夕相近,即议以为定陶太后宜改筑宫。 大司空何武曰:“可居北宫。 ”上从武言。 北宫有紫房复道通未央宫,傅太后果从复道朝夕至帝所,求欲称尊号,贵宠其亲属,使上不得直道行。 顷之,太后从弟子傅迁在左右尤倾邪,上免官遣归故郡。 傅太后怒,上不得已复留迁。 光与大司空师丹奏言:“诏书‘侍中、驸马都尉迁巧佞无义,漏泄不忠,国之贼也,免归故郡。 ’复有诏止。 天下疑惑,无所取信,亏损圣德,诚不小愆。 陛下以变异连见,避正殿,见群臣,思求其故,至今未有所改。 臣请归迁故郡,以销奸党,应天戒。 ”卒不得遣,复为侍中。 胁于傅太后,皆此类也。 又傅太后欲与成帝母俱称尊号,群下多顺诣,言母以子贵,宜立尊号以厚孝道。 唯师丹与光持不可。 上重违大臣正议,又内迫傅太后,猗违者连岁。 丹以罪免,而朱博代为大司空。 光自先帝时议继嗣有持异之隙矣,又重忤傅太后指,由是傅氏在位者与朱博为表里,共毁谮光。 后数月遂策免光曰:“丞相者,朕之股肱,所与共承宗庙,统理海内,辅朕之不逮以治天下也。 朕既不明,灾异重仍,日月无光,山崩河决,五星失行,是章朕之不德而股肱之不良也。 君前为御史大夫,辅翼先帝,出入八年,卒无忠言嘉谋;今相朕,出入三年,忧国之风复无闻焉。 阴阳错谬,岁比不登,天下空虚,百姓饥馑,父子分散,流离道路,以十万数。 而百官群职旷废,奸轨放纵,盗贼并起,或攻官寺,杀长吏。 数以问君,君无怵惕忧惧之意,对毋能为。 是以群卿大夫咸惰哉莫以为意,咎由君焉。 君秉社稷之重,总百僚之任,上无以匡朕之阙,下不能绥安百姓。 《书》不云乎? ‘毋旷庶官,天工人其代之’。 於虖! 君其上丞相、博山侯印绶,罢归。 ”光退闾里,杜门自守。 而朱博代为丞相,数月,坐承傅太后指妄奏事自杀。 平当代为丞相,数月薨。 王嘉复为丞相,数谏争忤指。 旬岁间阅三相,议者皆以为不及光。 上由是思之。 会元寿元年正月朔日有蚀之,后十余日傅太后崩。 是月,征光诣公车,问日蚀事。 光对曰:“臣闻日者,众阳之宗,人君之表,至尊之象。 君德衰微,阴道盛强,侵蔽阳明,则日蚀应之。 《书》曰‘羞用五事’,‘建用皇极’。 如貌、言、视、听、思失,大中之道不立,则咎征荐臻,六极屡降。 皇之不极,是为大中不立,其传曰‘时则有日月乱行’,谓朓、侧匿,甚则薄蚀是也。 又曰‘六沴之作’,岁之朝曰三朝,其应至重。 乃正月辛丑朔日有蚀之,变见三朝之会。 上天聪明,苟无其事,变不虚生。 《书》曰‘惟先假王正厥事’,言异变之来,起事有不正也。 臣闻师曰,天左与王者,故灾异数见,以谴告之,欲其改更。 若不畏惧,有以塞除,而轻忽简诬,则凶罚加焉,其至可必。 《诗》曰:‘敬之敬之,天惟显思,命不易哉! ’又曰:‘畏天之威,于时保之。 ’皆谓不惧者凶,惧之则吉也。 陛下圣德聪明,兢兢业业,承顺天戒,敬畏变异,勤心虚己,延见群臣,思求其故,然后敕躬自约,总正万事,放远谗说之党,援纳断断之介,退去贪残之徒,进用贤良之吏,平刑罚,薄赋敛,恩泽加于百姓,诚为政之大本,应变之至务也。 天下幸甚。 《书》曰‘天既付命正厥德’,言正德以顺天也。 又曰‘天棐谌辞’,言有诚道,天辅之也。 明承顺天道在于崇德博施,加精至诚,孳孳而已。 俗之祈禳小数,终无益于应天塞异,销祸兴福,较然甚明,无可疑惑。 ”书奏,上说,赐光束帛,拜为光禄大夫,秩中二千石,给事中,位次丞相。 诏光举可尚书令者封上,光谢曰:“臣以朽材,前比历位典天职,卒无尺寸之效,幸免罪诛,全保首领,今复拔擢,备内朝臣,与闻政事。 臣光智谋浅短,犬马齿■,诚恐一旦颠仆,无以报称。 窃见国家故事,尚书以久次转迁,非有踔绝之能,不相逾越。 尚书仆射敞,公正勤职,通敏于事,可尚书令。 谨封上。 ”敞以举故,为东平太守。 敞姓成公,东海人也。 光为大夫月余,丞相嘉下狱死,御史大夫贾延免。 光复为御史大夫,二月为丞相,复故国博山侯。 上乃知光前免非其罪,以过近臣毁短光者,复免傅嘉,曰:“前为侍中,毁谮仁贤,诬诉大臣,令俊艾者久失其位。 嘉倾覆巧伪,挟奸以罔上,崇党以蔽朝,伤善以肆意。 《诗》不云乎? ‘谗人罔极,交乱四国。 ’其免嘉为庶人,归故郡。 ”明年,定三公官,光更为大司徒。 会哀帝崩,太皇太后以新都侯王莽为大司马,征立中山王,是为平帝。 帝年幼,太后称制,委政于莽。 初,哀帝罢黜王氏,故太后与莽怨丁、傅、董贤之党。 莽以光为旧相名儒,天下所信,太后敬之,备礼事光。 所欲搏击,辄为草,以太后指风光令上之,睚眦莫不诛伤。 莽权日盛,光忧惧不知所出,上书乞骸骨。 莽白太后:“帝幼少,宜置师傅。 ”徙光为帝太傅,位四辅,给事中,领宿卫供养,行内署门户,省服御食物。 明年,徙为太师,而莽为太傅。 光常称疾,不敢与莽并。 有诏朝朔望,领城门兵。 莽又风群臣奏莽功德,称宰衡,位在诸侯王上,百官统焉。 光愈恐,固称疾辞位。 太后诏曰:“太师光,圣人之后,先师之子,德行纯淑,道不通明,居四辅职,辅道于帝。 今年耆有疾,俊艾大臣,惟国之重,其犹不可以阙焉。 《书》曰‘无遗耇老’,国之将兴,尊师而重傅。 其令太师毋朝,十日一赐餐。 赐太师灵寿杖,黄门令为太师省中坐置几,太师入省中用杖,赐餐十七物,然后归老于第,官属按职如故。 ”光凡为御史大夫、丞相各再,一为大司徒、太傅、太师,历三世,居公辅位前后十七年。 自为尚书,止不教授,后为卿,时会门下大生讲问疑难,举大义云。 其弟子多成就为博士、大夫者,见师居大位,几得其助力,光终无所荐举,至或怨之。 其公如此。 光年七十,元始五年薨。 莽白太后,使九卿策赠以太师、博山侯印绶,赐乘舆、秘器、金钱、杂帛。 少府供张,谏大夫持节与谒者二人使护丧事,博士护行礼。 太后迹遣中谒者持节视丧。 公卿百官会吊送葬。 载以乘舆辒辌及副各一乘,羽林孤儿诸生合四百人挽送。 车万余辆,道路皆举音以过丧。 将作穿复土,可甲卒五百人,起坟如大将军王凤制度。 谥曰简烈侯。 初,光以丞相封,后益封,凡食邑万一千户。 疾甚,上书让还七千户,及还所赐一第。 子放嗣。 莽篡位后,以光兄子永为大司马,封侯。 昆弟子至卿大夫四五人。 始光父霸以初元元年为关内侯食邑。 霸上书求奉孔子祭祀,元帝下诏曰:“其令师褒成君关内侯霸以所食邑八百户祀孔子焉。 ”故霸还长子福名数于鲁,奉夫子祀。 霸薨,子福嗣。 福薨,子房嗣。 房薨,子莽嗣。 元始元年,封周公、孔子后为列侯,食邑各二千户。 莽更封为褒成侯,后避王莽,更名均。 马宫字游卿,东海戚人也。 治《春秋》严氏,以射策甲科为郎,迁楚长史,免官。 后为丞相史司直。 师丹荐宫行能高洁,迁廷尉平,青州刺史,汝南、九江太守,所在见称。 征为詹事,光禄勋,右将军,代孔光为大司徒,封扶德侯。 光为太师薨,宫复代光为太师,兼司徒官。 初,宫哀帝时与丞相、御史杂议帝祖母傅太后谥,及元始中,王莽发傅太后陵徙归定陶,以民葬之,追诛前议者。 宫为莽所厚,独不及,内惭惧,上书谢罪乞骸骨。 莽以太皇太后诏赐宫策曰:太师、大师徒、扶德侯上书言:“前以光禄勋议故定陶共王母谥,曰‘妇人以夫爵尊为号,谥宜曰孝元傅皇后,称渭陵东园。 ’臣知妾不得体君,卑不得敌尊,而希指雷同,诡经辟说,以惑误上。 为臣不忠,当伏斧钺之诛,幸蒙洒心自新,又令得保首领。 伏自惟念,入称四辅,出备三公,爵为列侯,诚无颜复望阙廷,无心复居官府,无宜复食国邑。 愿上太师、大司徒、扶德侯印绶,避贤者路。 ”下君章有司,皆以为四辅之职为国维纲,三公之任鼎足承君,不有鲜明固守,无以居位。 如君言至诚可听,惟君之恶在洒心前,不敢文过,朕甚多之,不夺君之爵邑,以著“自古皆有死”之义。 其上太师、大司徒印绶使者,以侯就第。 王莽篡位,以宫为太子师,卒官。 本姓马矢,宫仕学,称马氏云。 赞曰:自孝武兴学,公孙弘以儒相,其后蔡义、韦贤、玄成、匡衡、张禹、翟方进、孔光、平当、马宫及当子晏咸以儒宗居宰相位,服儒衣冠,传先王语,其酝藉可也,然皆持禄保位,被阿谀之讥。 彼以古人之迹见绳,乌能胜其任乎! 发布时间:2025-03-31 09:21:58 来源:古籍文学网 链接:https://www.gujitop.com/book/94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