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题:列传·卷二百零五 内容: ◎忠义一○康保裔 马遂 董元亨 曹觐(孔宗旦 赵师旦)苏缄 秦传序 詹良臣(江仲明)李若水 刘韐 傅察 杨震(父宗闵) 张克戩 张确 朱昭 史抗孙益士大夫忠义之气,至于五季,变化殆尽。 宋之初兴,范质、王溥,犹有余憾,况其他哉! 艺祖首褒韩通,次表卫融,足示意向。 厥后西北疆场之臣,勇于死敌,往往无惧。 真、仁之世,田锡、王禹偁、范仲淹、欧阳修、唐介诸贤,以直言谠论倡于朝,于是中外搢绅知以名节相高,廉耻相尚,尽去五季之陋矣。 故靖康之变,志士投袂,起而勤王,临难不屈,所在有之。 及宋之亡,忠节相望,班班可书,匡直辅翼之功,盖非一日之积也。 奉诏修三史,集儒臣议凡例,前代忠义之士,咸得直书而无讳焉。 然死节、死事,宜有别矣:若敌王所忾,勇往无前,或衔命出疆,或授职守土,或寓官闲居,感激赴义,虽所处不同,论其捐躯徇节,之死靡二,则皆为忠义之上者也;若胜负不常,陷身俘获,或慷慨就死,或审义自裁,斯为次矣;若苍黄遇难,霣命乱兵,虽疑伤勇,终异苟免,况于国破家亡,主辱臣死,功虽无成,志有足尚者乎! 若夫世变沦胥,毁迹冥遁,能以贞厉保厥初心,抑又其次欤! 至于布衣危言,婴鳞触讳,志在卫国,遑恤厥躬,及夫乡曲之英,方外之杰,贾勇蹈义,厥死惟钧。 以类附从,定为等差,作《忠义传》。 康保裔,河南洛阳人。 祖志忠,后唐长兴中,讨王都战没。 父再遇,为龙捷指挥使,从太祖征李筠,又死于兵。 保裔在周屡立战功,为东班押班,及再遇阵没,诏以保裔代父职,从石守信破泽州。 明年,攻河东之广阳,获千余人。 开宝中,又从诸将破契丹于石岭关,累迁日骑都虞候,转龙卫指挥使,领登州刺史。 端拱初,授淄州团练使,徙定州、天雄军驻泊部署。 寻知代州,移深州,又徙高阳关副都部署,就加侍卫马军都虞候,领凉州观察使。 真宗即位,召还,以其母老勤养,赐以上尊酒茶米。 俄领彰国军节度,出为并代都部署,徙知天雄军,并代列状请留,诏褒之,复为高阳关都部署。 契丹兵大入,诸将与战于河间,保裔选精锐赴之,会暮,约诘朝合战。 迟明,契丹围之数重,左右劝易甲驰突以出,保裔曰:临难无苟免。 遂决战。 二日,杀伤甚众,蹴践尘深二尺,兵尽矢绝,援不至,遂没焉。 时车驾驻大名,闻之震悼,废朝二日,赠侍中。 以其子继英为六宅使、顺州刺史,继彬为洛苑使,继明为内园副使,幼子继宗为西头供奉官,孙惟一为将作监主簿。 继英等奉告命,谢曰:臣父不能决胜而死,陛下不以罪其孥幸矣,臣等顾蒙非常之恩! 因悲涕伏地不能起。 上恻然曰:尔父死王事,赠赏之典,所宜加厚。 顾谓左右曰:保裔父、祖死疆场,身复战没,世有忠节,深可嘉也。 保裔有母年八十四,遣使劳问,赐白金五十两,封为陈国太夫人,其妻已亡,亦追封河东郡夫人。 保裔谨厚好礼,喜宾客,善骑谢,弋飞走无不中。 尝握矢三十,引满以射,筈镝相连而坠,人服其妙。 屡经战阵,身被七十创。 贷公钱数十万劳军,没后,亲吏鬻器玩以偿,上知之,乃复厚赐焉。 继英仕至左卫大将军、贵州团练使,严于驭军,厚于抚宗族,其卒也,家无余财。 方保裔及契丹血战,而援兵不至,惟张凝以高阳关路铃辖领先锋,李重贵以高阳关行营副都部署率众策应,遇契丹兵交战,保裔为敌所覆,重贵与凝赴援,腹背受敌,自申至寅力战,敌乃退。 当时诸将多失部分,独重贵、凝全军还屯,凝议上将士功状,重贵喟然曰:大将陷没,而吾曹计功,何面目也。 上闻而嘉之。 重贵仕至知郑州,领播州防御使,改左羽林军大将军致仕。 凝加殿前都虞候,卒,赠彰德军节度使。 马遂,开封人。 初隶龙卫军,补散直,改三班奉职,为北京指使。 闻王则叛,中夜叱咤,晨起诣留守贾昌朝请击贼。 昌朝因使持榜入贝州招降,则盛服见之,遂谕以祸福,辄不答。 遂将杀则,而无兵仗自随。 时张得一在侧,欲其助己,目得一,得一不动。 遂奋起,投杯抵则,扼其喉,驱之流血,而左右卒无助之者。 贼党攒刃聚噪至,断一臂,犹詈则曰:妖贼,恨不斩汝万段! 贼缚遂厅事前,支解之。 则仓猝被驱骇,伤病数日乃起。 事闻,仁宗叹息久之,赠宫苑使,封其妻为旌忠县君,赐冠帔,官其子五人。 后得杀遂者骁捷卒石庆,使其子剖心而祭之。 董元亨,深州束鹿人。 累官至国子博士,通判贝州。 王则据城叛,是日冬至,元亨方与州将张得一朝谒天庆观,夜漏未尽,变起仓猝,众莫知所为。 元亨促马驰还,坐厅事,贼党十余人擐甲露刃,排闼而入,左右皆奔溃。 贼胁元亨曰:大王遣我来索军资库钥。 元亨据案叱之曰:大王谁也,妖贼乃敢弄兵乎! 我有死耳,钥不可得也。 贼将郝用继来,索愈急,曰:库帑,今日大王所有也,可不上钥乎! 元亨厉声张目骂贼,用遂杀之,贼争入,携钥而去。 事闻,仁宗曰:守法之臣也。 赠太常少卿,录其子孙三人。 贼平,获郝用,斩以祭元亨。 曹觐,字仲宾,曹修礼子也。 叔修古卒,无子,天章阁待制杜杞为言于朝,授觐建州司户参军,为修古后。 皇祐中,以太子中舍知封州。 侬智高叛,攻陷邕管,趋广州。 行至封州,州人未尝知兵,士卒才百人,不任战斗,又无城隍以守,或劝觐遁去,觐正色叱之曰:吾守臣也,有死而已,敢言避贼者斩。 麾都监陈晔引兵迎击贼,封川令率乡丁、弓手继进。 贼众数百倍,晔兵败走,乡丁亦溃。 觐率从卒决战不胜,被执。 贼戒勿杀,捽使拜,且诱之曰:从我,得美官,付汝兵柄,以女妻汝。 觐不肯拜,且詈曰:人臣惟北面拜天子,我岂从尔苟生邪! 速杀我,幸矣。 贼犹惜不杀,徙置舟中,觐不食者两日,探怀中印章授其从卒曰:我且死,若求间道以此上官。 贼知其无降意,害之。 至死诟贼声不绝,投尸江中,时年三十五。 事闻,赠太常少卿,录其子四人,妻刘避贼死于林峒,追封彭城郡君,加赐冠帔。 又赠修古尚书工部侍郎,封修古妻陈颍川郡君。 当智高之反,乘岭南无备,州县吏往往望风窜匿,故贼所向辄下,独觐与孔宗旦、赵师旦能以死守。 后田瑜安抚广南,乃为觐立庙封州。 孔宗旦,鲁人,为邕州司户参军。 侬智高未反时,州有白气出庭中,江水溢,宗旦以为兵象,度智高必反,以书告知州陈珙,珙不听。 后智高破横州,即载其亲往桂州,曰:吾有官守,不得去,无为俱死也。 既而州破被执,贼欲任以事,宗旦叱贼,且大骂,遂被害。 始,宗旦官京东,与李师道、徐程、尚同等四人为监司耳目,号为四瞠,人多恶之,其后立节如此。 知袁州祖无择以其事闻,赠太子中允。 赵师旦字潜叔,枢密副使稹之从子。 美容仪,身长六尺。 少年颇涉书史,尤刻意刑名之学。 用稹荫,试将作监主簿,累迁宁海军节度推官。 知江山县,断治出己,吏不能得民一钱,弃物道上,人无敢取。 以荐者改大理寺丞、知彭城县,迁太子右赞善大夫,移知康州。 侬智高破邕州,顺流东下,师旦使人觇贼,还报曰:诸州守皆弃城走矣! 师旦叱曰:汝亦欲吾走矣。 乃大索,得谍者三人,斩以徇。 而贼已薄城下,师旦止有兵三百,开门迎战,杀数十人。 会暮,贼稍却,师旦语其妻,取州印佩之,使负其子以匿,曰:明日贼必大至,吾知不敌,然不可以去,尔留,死无益也。 遂与监押马贵部士卒固守州城。 召贵食,贵不能食,师旦独饱如平时;至夜,贵卧不安席,师旦即卧内大鼾。 迟明,贼攻城愈急,左右请少避,师旦曰:战死与戮死何如? 众皆曰:愿为国家死。 至城破无一人逃者。 矢尽,与贵俱还,据堂而坐。 智高麾兵鼓噪争入,胁师旦,师旦大骂曰:饿獠,朝廷负若何事,乃敢反邪! 天子发一校兵,汝无遗类矣。 智高怒,并贵害之。 贼既去,州人为立庙。 事平,赠光禄少卿,赐其母王长安县太君冠帔,录其子弟并从子三人。 师旦遇害时,年四十二。 柩过江山,江山之人迎师旦丧,哭祭于路,络绎数百里不绝。 同时有王从政者,以东头供奉官、阁门祗候,与侬智高战于太平场,被执,骂贼不已,至以沸汤沃之,终不屈而死。 赠信州刺史,录其孙二人。 苏缄,字宣甫,泉州晋江人。 举进士,调广州南海主簿。 州领蕃舶,每商至,则择官阅实其赀,商皆豪家大姓,习以客礼见主者,缄以选往,商樊氏辄升阶就席,缄诘而杖之。 樊诉于州,州召责缄,缄曰:主簿虽卑,邑官也,商虽富,部民也,邑官杖部民,有何不可? 州不能诘。 再调阳武尉,剧盗李囊橐于民,贼曹莫能捕。 缄访得其处,萃众大索,火旁舍以迫之。 李从中逸出,缄驰马逐,斩其首送府。 府尹贾昌朝惊曰:儒者乃尔轻生邪! 累迁秘书丞,知英州。 侬智高围广,缄曰:广,吾都府也,且去州近,今城危在旦暮而不往救,非义也。 即募士数千人,委印于提点刑狱鲍轲,夜行赴难,去广二十里止营。 广人黄师宓陷贼中,为之谋主,缄擒斩其父。 群不逞并缘为盗,复捕杀六十余人,招其诖误者六千八百人,使复业。 贼势沮,将解去,缄分兵先扼其归路,布槎木亘四十里。 贼至不得前,乃绕出数舍渡江,由连、贺而西。 缄与贼战,摧伤甚众,尽得其所掠物。 时诸将皆罢,独缄有功,仁宗喜,换为供备库副使、广东都监,管押两路兵甲,遣中使赐朝衣、金带。 袭贼至邕,大将陈曙以失律诛,缄亦贬房州司马。 复著作佐郎,监越州税十余年,始还副使。 知廉州,屋多茅竹,戍卒杨禧醉焚营,延烧民庐,因乘以为窃,缄戮之于市,又坐谪潭州都监。 未几,知鼎州。 熙宁初,进如京使、广东铃辖。 四年,交阯谋入寇,以缄为皇城使知邕州。 缄伺得实,以书抵知桂州沈起,起不以为意。 及刘彝代起,缄致书于彝,请罢所行事。 彝不听,反移文责缄沮议,令勿得辄言。 八年,蛮遂入寇,众号八万,陷钦、廉,破邕四砦。 缄闻其至,阅州兵得二千八百,召僚吏与郡人之材者,授以方略,勒部队,使分地自守。 民惊震四出,缄悉出官帑及私藏示之曰:吾兵械既具,蓄聚不乏,今贼已薄城,宜固守以迟外援。 若一人举足,则群心摇矣,幸听吾言,敢越佚则孥戮汝。 有大校翟绩潜出,斩以徇,由是上下胁息。 缄子子元为桂州司户,因公事携妻子来省,欲还而寇至。 缄念人不可户晓,必以郡守家出城,乃独遣子元,留其妻子。 选勇士拿舟逆战,斩蛮酋二。 邕既受围,缄昼夜行劳士卒,发神臂弓射贼,所殪甚众。 缄初求救于刘彝,彝遣将张守节救之,逗遛不进。 缄又以蜡书告急于提点刑狱宋球,球得书惊泣,督守节。 守节皇恐,遽移屯大夹岭,回保昆仑关,猝遇贼,不及阵,举军皆覆。 蛮获北军,知其善攻城,啖以利,使为云梯,又为攻濠洞子,蒙以华布,缄悉焚之。 蛮计已穷,将引去,而知外援不至,或教贼囊土傅城者,顷刻高数丈,蚁附而登,城遂陷。 缄犹领伤卒驰骑战愈厉,而力不敌,乃曰:吾义不死贼手。 亟还州治,杀其家三十六人,藏于坎,纵火自焚。 蛮至,求尸皆不得,屠郡民五万余人,率百人为一积,凡五百八十余积,隤三州城以填江。 邕被围四十二日,粮尽泉涸,人吸沤麻水以济渴,多病下痢,相枕藉以死,然讫无一叛者。 缄愤沈起、刘彝致寇,又不救患,欲上疏论之。 属道梗不通,乃榜其罪于市,冀朝廷得闻焉。 神宗闻缄死,嗟悼,赠奉国军节度使,谥曰忠勇,赐都城甲第五、乡里上田十顷,听其家自择。 以子元为西头供奉官、阁门祗候,召对,谓曰:邕管赖卿父守御,傥如钦、廉即破,则贼乘胜奔突,桂、象皆不得保矣。 昔张巡、许远以睢阳蔽遮江、淮,较之卿父,不能过也。 改授殿中丞,通判邕州。 次子子明、子正,孙广渊、直温,与缄同死,皆褒赠焉。 起与彝皆坐谪官。 缄没后,交人谋寇桂州,行数舍,其众见大兵从北来,呼曰:苏皇城领兵来报怨。 惧而引归。 邕人为缄立祠,元祐中赐额怀忠。 秦传序,江宁人。 淳化五年,充夔峡巡检使。 李顺之乱,贼众奄至,傅夔州城下,传序督士卒昼夜拒战,婴城既久,危蹙日甚,长吏皆奔窜投贼。 传序谓士卒曰:吾为监军,尽死节以守城,吾之职也,安可苟免乎! 城中乏食,传序出囊橐服玩,尽市酒肉以犒士卒,慰勉之,众皆感泣力战。 传序度力不能拒,乃为蜡书遣人间道上言:臣尽死力,誓不降贼。 城坏,传序赴火死。 传序家寄荆湖间,子奭溯峡求父尸,溺死。 人以为父死于忠,子死于孝。 奏至,太宗嗟恻久之,录传序次子煦为殿直,以钱十万赐其家。 煦卒,复以煦弟昉为三班奉职。 詹良臣,字元公,睦州分水人。 举进士不第,以恩得官,调缙云县尉。 方腊起,其党洪再犯处州,守贰俱弃城遁。 又有他盗霍成富者,用腊年号,剽掠缙云。 良臣曰:捕盗,尉职也,纵不胜,敢爱死乎? 率弓兵数十人出御之,为所执。 成富诱使降,良臣曰:汝辈不知求生,顾欲降我邪! 昔年李顺反于蜀,王伦反于淮南,王则反于贝州,身首横分,妻子与同恶,无少长皆诛死,旦暮官军至,汝肉饲狗鼠矣。 贼怒,脔其肉,使自啖之。 良臣吐且骂,至死不绝声,见者掩面流涕,时年七十二。 徽宗闻而伤之,赠通直郎,官其子孙二人。 江仲明,台州人。 宣和寇乱,载老母逃山涧中,猝遇寇于东城之冈,逼使就降,仲明义不辱,奋起骂贼,卒死之,丞相吕赜浩诔以文。 有蒋煜者,州之仙居人,有文学。 寇欲妻以女,煜拒之,胁以拜,亦不从,寇曰:吾戮汝矣! 煜伸颈就刃,詈声不绝而死。 李若水,字清卿,洺州曲周人,元名若冰。 上舍登第,调元城尉、平阳府司录。 试学官第一,济南教授,除太学博士。 蔡京晚复相,子绦用事,李邦彦不平,欲谢病去。 若水为言:大臣以道事君,不可则止,胡不取决上前,使去就之义,暴于天下。 顾可默默托疾而退,使天下有伴食之讥邪? 又言:积蠹已久,致理惟难。 建裁损而邦用未丰,省科徭而民力犹困,权贵抑而益横,仕流滥而莫澄。 正宜置驿求贤,解榻待士,采其寸长远见,以兴治功。 凡十数端,皆深中时病,邦彦不悦。 靖康元年,为太学博士。 开府仪同三司高俅死,故事,天子当挂服举哀,若水言:俅以幸臣躐跻显位,败坏军政,金人长驱,其罪当与童贯等。 得全首领以没,尚当追削官秩,示与众弃;而有司循常习故,欲加缛礼,非所以靖公议也。 章再上,乃止。 钦宗将遣使至金国,议以赋入赎三镇,诏举可使者,若水在选中。 召对,赐今名,迁著作佐郎。 为使,见粘罕于云中。 才归,兵已南下,复假徽猷阁学士,副冯澥以往。 甫次中牟,守河兵相惊以金兵至,左右谋取间道去,澥问何如? 若水曰:戍卒畏敌而溃,奈何效之,今正有死耳。 令敢言退者斩,众乃定。 既行,叠具奏,言和议必不可谐,宜申饬守备。 至怀州,遇馆伴萧庆,挟与俱还。 及都门,拘之于冲虚观,独令庆、澥入。 既所议多不从,粘罕急攻城,若水入见帝,道其语,帝命何{卤木}行。 桌还,言二人欲与上皇相见,帝曰:朕当往。 明日幸金营,过信而归。 擢若水礼部尚书,固辞。 帝曰:学士与尚书同班,何必辞。 请不已,改吏部侍郎。 二年,金人再邀帝出郊,帝殊有难色,若水以为无他虑,扈从以行。 金人计中变,逼帝易服,若水抱持而哭,诋金人为狗辈。 金人曳出,击之败面,气结仆地,众皆散,留铁骑数十守视。 粘罕令曰:必使李侍郎无恙。 若水绝不食,或勉之曰:事无可为者,公昨虽言,国相无怒心,今日顺从,明日富贵矣。 若水叹曰:天无二日,若水宁有二主哉! 其仆亦来慰解曰:公父母春秋高,若少屈,冀得一归觐。 若水叱之曰:吾不复顾家矣! 忠臣事君,有死无二。 然吾亲老,汝归勿遽言,令兄弟徐言之可也。 后旬日,粘罕召计事,且问不肯立异姓状。 若水曰:上皇为生灵计,罪己内禅,主上仁孝慈俭,未有过行,岂宜轻议废立? 粘罕指宋朝失信,若水曰:若以失信为过,公其尤也。 历数其五事曰:汝为封豕长蛇,真一剧贼,灭亡无日矣。 粘罕令拥之去,反顾骂益甚。 至郊坛下,谓其仆谢宁曰:我为国死,职耳,奈并累若属何! 又骂不绝口,监军者挝破其唇,噀血骂愈切,至以刃裂颈断舌而死,年三十五。 宁得归,具言其状。 高宗即位,下诏曰:若水忠义之节,无与比伦,达于朕闻,为之涕泣。 特赠观文殿学士,谥曰忠愍。 死后有自北方逃归者云:金人相与言,'辽国之亡,死义者十数,南朝惟李侍郎一人'。 临死无怖色,为歌诗卒,曰:'矫首问天兮,天卒无言,忠臣效死兮,死亦何愆? '闻者悲之。 刘韐,字仲偃,建州崇安人。 第进士,调丰城尉、陇城令。 王厚镇熙州,辟狄道令,提举陕西平货司。 河、湟兵屯多,食不继,韐延致酋长,出金帛从易粟,就以饷军,公私便之。 遂为转运使,擢中大夫、集英殿修撰。 刘法死,夏人攻震武。 韐摄帅鄜延,出奇兵捣之,解其围。 夏人来言,愿纳款谢罪,皆以为诈。 韐曰:兵兴累年,中国尚不支,况小邦乎? 彼虽新胜,其众亦疲,惧吾再举,故款附以图自安,此情实也。 密疏以闻,诏许之。 夏使愆期不至,诸将言夏果诈,请会兵乘之。 韐曰:越境约会,容有他故。 会再请者至,韐戒曰:朝廷方事讨伐,吾为汝请,毋若异时邀岁币,轶疆场,以取威怒。 夏人听命,西边自是遂安。 韐求东归,拜徽猷阁待制,提举崇福宫。 起知越州,鉴湖为民侵耕,官因收其租,岁二万斛。 政和间,涸以为田,衍至六倍,隶中宫应奉,租太重而督索严,多逃去。 前勒邻伍取偿,民告病,韐请而蠲之。 方腊陷衢、婺,越大震,官吏悉遁,或具舟请行。 韐曰:吾为郡守,当与城存亡。 不为动,益厉战守备。 寇至城下,击败之,拜述古殿直学士,召为河北、河东宣抚参谋官。 时边臣言,燕民思内附,童贯、蔡攸方出师,而种师道之军溃。 韐意警报不实,见师道计事。 师道曰:契丹兵势尚盛,而燕人未有应者,恐边臣诞谩误国事。 韐即驰白贯、攸,请班师。 又论燕蓟不可得,正使得之,屯兵遣饷,经费无艺,必重困中国。 还次莫州,会郭药师以涿州降,戎车再驾,以韐议异,徙知真定府。 药师入朝,韐密奏乞留之,不报。 徙知建州,改福州,加延康殿学士。 或言其过阙时,见御史中丞有所请,遂罢。 起知荆南,河北盗起,复以守真定。 首贼柴宏本富室,不堪征敛,聚众剽夺,杀巡尉,统制官亦战死。 韐单骑赴镇,遣招之,宏至服罪。 韐饮之酒,请以官,纵其党还田里,一路遂平。 药师请马,诏尽以河北战马与之,不足,又赋诸民。 韐曰:空内郡驵骏,付一降将,非计也。 奏止之。 金人已谋南牧,朝廷方从之求云中地。 韐谍得实,急以闻,且阴治城守以待变。 是冬,金兵抵城下,知有备,留兵其旁,长驱内向。 及还,治梯冲设围,示欲攻击,韐发强驽射之,金人知不可胁,乃退。 自金兵之来,诸郡皆塞门,民坐困,韐独纵樵牧如平日,以时启闭。 钦宗善之,拜资政殿学士。 时已许割地赂金人,而议者乘士民之愤,复议追蹑,韐以亟战为非。 是时,诸将救太原,种师中、姚古败。 以韐为宣抚副使,至辽州,招集纠募,得兵四万人,与解潜、折可求约期俱进,两人又继败。 初,韐遣别将贾琼自代州出敌背,且许义军以爵禄,得首领数十。 既复五台,而潜、可求败闻,遂不果进。 太原陷,召入觐,为京城四壁守御使,宰相沮罢之。 京城不守,始遣使金营,金人命仆射韩正馆之僧舍。 正曰:国相知君,今用君矣。 韐曰:偷生以事二姓,有死,不为也。 正曰:军中议立异姓,欲以君为正代,得以家属行,与其徒死,不若北去取富贵。 韐仰天大呼曰:有是乎! 归书片纸曰:金人不以予为有罪,而以予为可用。 夫贞女不事二夫,忠臣不事两君;况主忧臣辱,主辱臣死,以顺为正者,妾妇之道,此予所以必死也。 使亲信持归报诸子。 即沐浴更衣,酌卮酒而缢。 燕人叹其忠,瘗之寺西冈上,遍题窗壁,识其处。 凡八十日乃就殓,颜色如生。 建炎元年,赠资政殿大学士,后谥曰忠显。 韐庄重宽厚,与人交,若有畏者;至临大事则毅然不可回夺。 初在西州为童贯所知,故首尾预其军事,及以忠死,论者不复短其前失云。 子子羽、孙珙,自有传。 傅察,字公晦,孟州济源人,中书侍郎尧俞从孙也。 年十八,登进士第。 蔡京在相位,闻其名,遣子鯈往见,将妻以女,拒弗答。 调青州司法参军,历永平、淄川丞,入为太常博士,迁兵部、吏部员外郎。 宣和七年十月,接伴金国贺正旦使。 是时,金将渝盟,而朝廷未之知也。 察至燕,闻金人入寇,或劝毋遽行。 察曰:受使以出,闻难而止,若君命何。 遂至韩城镇。 使人不来,居数日,金数十骑驰入馆,强之上马,行次境上,察觉有变,不肯进,曰:迓使人,故例止此。 金人辄易其驭者,拥之东北去,行百里许,遇所谓二太子斡离不者领兵至驿道,使拜。 察曰:吾若奉使大国,见国主当致敬,今来迎客而胁我至此! 又止令见太子,太子虽贵人,臣也,当以宾礼见,何拜为? 斡离不怒曰:吾兴师南向,何使之称? 凡汝国得失,为我道之,否则死。 察曰:主上仁圣,与大国讲好,信使往来,项背相望,未有失德。 太子干盟而动,意欲何为? 还朝当具奏。 斡离不曰:尔尚欲还朝邪! 左右促使拜,白刃如林,或捽之伏地,衣袂颠倒,愈植立不顾,反覆论辨。 斡离不曰:尔今不拜,后日虽欲拜,可得邪! 麾令去。 察知不免,谓官属侯彦等曰:我死必矣,我父母素爱我,闻之必大戚。 若万一脱,幸记吾言,告吾亲,使知我死国,少纾其亡穷之悲也。 众皆泣。 是夕隔绝,不复见。 金兵至燕,彦等密访存亡,曰:使臣不拜太子,昨郭药师战胜有喜色,太子虑其劫取,且衔往忿,杀之矣。 将官武汉英识其尸,焚之,裹其骨,命虎翼卒沙立负以归。 立至涿州,金人得而系诸土室,凡两月。 伺守者怠,毁垣出,归以骨付其家。 副使蒋噩及彦辈归,皆能道察不屈状,赠徽猷阁待制。 察自幼嗜学,同辈或邀与娱嬉,不肯就。 为文温丽有典裁。 平居恂恂然,无喜愠色,遇事若无所可否,非其意,崒然不可犯。 恬于势利,在京师,故人鼎贵,罕至其门,间一见,寒温谈笑而已。 及仓卒徇义,荦荦如此,闻者哀而壮之,时年三十七。 乾道中,赐谥曰忠肃。 杨震,字子发,代州崞人。 以弓马绝伦为安边巡检。 河东军征臧底河,敌据山为城,下瞰官军,诸将合兵城下,震率壮士拔剑先登,斩数百级,众乘胜平之,上功第一。 从折可存讨方腊,自浙东转击至三界镇,斩首八千级。 追袭至黄岩,贼帅吕师囊扼断头之险拒守,下石肆击,累日不得进。 可存问计,震请以轻兵缘山背上,凭高鼓噪发矢石,贼惊走,已复纵火自卫。 震身被重铠,与麾下履火突入,生得师囊,及杀首领三十人,进秩五等。 还知麟州建宁砦。 初,契丹之亡,其将小鞠〈革录〉西奔,招合杂羌十余万,破丰州,攻麟府诸城郭。 震父宗闵领本道兵马屡摧败之,俘其父母妻子。 靖康元年十月,太原陷,鞠〈革录〉驱幽蓟叛卒与夏人奚人围建宁,扣壁语震曰:汝父夺我居,破我兵,掩我骨肉,我忍死到今,急举城降,当全汝躯命。 时城中守兵不满百,震与战士约,斩一级赏若干,官帑竭,继以家人服珥,吏士感激自奋。 越旬,矢尽力乏,城不守,与子居中、执中力战没,閤门俱丧,唯长子存中从征河北独免。 明年,宗闵亦死事于长安。 震时年四十四。 建炎二年,诏赠武经郎。 存中贵,请于朝,谥曰恭毅。 张克戩,字德祥,侍中耆曾孙也。 第进士,历河间令,知吴县。 吴为浙剧邑,民喜争,大姓怙势持官府。 为令者踵故抑首,务为不生事、幸得去而已。 克戩一裁以法,奸猾屏气,使者以状闻,召拜卫尉丞。 初,克戩从弟克公为御史,劾蔡京。 京再辅政,修怨于张氏,以微事黜克戩。 逾年,起知祥符县,司开封户曹,提举京东常平,入辞,留为库部员外郎。 宣和七年八月,知汾州。 十二月,金兵犯河东,围太原。 太原距汾二百里,遣将银朱孛堇来攻,纵兵四掠,克戩毕力扞御。 燕人先内附在城下者数十,阴结党欲为内应,悉收斩之。 数选劲卒挠敌营,出不意焚其栅,敌惧引去,论功加直秘阁。 靖康元年六月,金兵复逼城。 朝廷命经略使张孝纯之子灏、都统制张思正、转运使李宗来援,思正诛求无艺,民不堪命。 克戩引谊开晓,皆愿自奋。 宣抚使李纲表其守城之劳,连进直龙图阁、右文殿修撰。 太原不守,思正绐云出战,遂率灏、宗奔慈、隰,于是人无固志。 戍将麻世坚中夜斩关出,通判韩琥相继亡,克戩召令兵民曰:太原既陷,吾固知亡矣。 然义不忍负国家、辱父祖,愿与此城终始以明吾节,诸君其自为谋。 皆泣不能仰视,同辞而对曰:公父母也,愿尽死听命。 乃益厉兵儆守。 贼至,身帅将士擐甲登陴,虽屡却敌而援师讫不至。 金兵破平遥,平遥为汾大邑,久与贼抗,既先陷,又胁降介休、孝义诸县,据州南二十村,作攻城器具,两遣使持书谕克戩,焚不启。 具述危苦之状,募士间道言之朝,不报。 十月朔,金益万骑来攻愈急,有十人唱为降语,斩以徇。 诸酋列城下,克戩临骂极口,炮中一酋,立毙。 度不得免,手草遗表及与妻子遗书,缒州兵持抵京师。 明日,金兵从西北隅入,杀都监贾亶,克戩犹帅众巷战,金人募生致之。 克戩归索朝服,焚香南向拜舞,自引决,一家死者八人。 金将奉其尸礼葬于后园,罗拜设祭,为立庙。 事闻,诏赠延康殿学士,赠银三百两、绢五百匹,表揭门闾。 绍兴中,谥忠确。 张确,字子固,邠州宜禄人。 元祐中,擢进士第。 徽宗即位,应诏上书言十事,乞诛大奸,退小人,进贤能,开禁锢,起老成,擢忠鲠,息边事,修文德,广言路,容直谏,遂列于上籍。 宣和二年,召至京师。 青溪盗起,确言:此皆王民,但庸人扰之耳。 愿下哀痛之诏,省不急之务,租赋之外,一切寝罢,敢以花石淫巧供上者死。 抚绥胁附,毋以多杀为功,旬浃之间,可以殄灭。 忤王黼意,通判杭州,摄睦州事。 有自贼中逃归者,悉宥之,访得虚实以告,诸将用其言。 盗平,知坊、汾二州。 宣和七年,徙解州,又徙隆德府。 金兵围太原,忻、代降,平阳兵叛。 确表言:河东天下根本,安危所系,无河东,岂特秦不可守,汴亦不可都矣。 敌既得叛卒,势必南下,潞城百年不修筑,将兵又皆戍边。 臣生长西州,颇谙武事,若得秦兵十万人,犹足以抗敌,不然,唯有一死报陛下耳。 书累上不报。 明年二月,金兵至,知城中无备,谕使降。 确乘城拒守,或献谋欲自东城溃围出,且探确意。 确怒叱曰:确守土臣,当以死报国,头可断,腰不可屈。 乃战而死。 钦宗闻之悲悼,优赠述古殿直学士,召见其子乂,慰抚之曰:卿父今之巡、远也,得其死所矣,复何恨。 使为将为守者皆如卿父,朕顾有今日邪! 敛容叹息者久之。 朱昭,字彦明,府谷人。 以效用进,累官秉义郎,浮湛班行,不自表异。 宣和末,为震威城兵马监押,摄知城事。 金兵内侵,夏人乘虚尽取河外诸城镇。 震威距府州三百里,最为孤绝。 昭率老幼婴城,敌攻之力,昭募骁锐兵卒千余人,与约曰:贼知城中虚实,有轻我心,若出不意攻之,可一鼓而溃。 于是夜缒兵出,薄其营,果惊乱,城上鼓噪乘之,杀获甚众。 夏人设木鹅梯冲以临城,飞矢雨激,卒不能施,然昼夜进攻不止。 其酋悟儿思齐介胄来,以毡盾自蔽,邀昭计事。 昭常服登陴,披襟问曰:彼何人,乃尔不武! 欲见我,我在此,将有何事? 思齐却盾而前,数宋朝失信,曰:大金约我夹攻京师,为城下之盟,画河为界;太原旦暮且下,麟府诸垒悉已归我,公何恃而不降? 昭曰:上皇知奸邪误国,改过不吝,已行内禅,今天子圣政一新矣,汝独未知邪? 乃取传禅诏赦宣读之,众愕眙,服其勇辩。 是时,诸城降者多,昭故人从旁语曰:天下事已矣,忠安所施? 昭叱曰:汝辈背义偷生,不异犬彘,尚敢以言诱我乎? 我唯有死耳! 因大骂引弓射之,众走。 凡被围四日,城多圮坏,昭以智补御,皆合法,然不可复支。 昭退坐厅事,召诸校谓曰:城且破,妻子不可为贼污,幸先戕我家而背城死战,胜则东向图大功,不胜则暴骨境内,大丈夫一生之事毕矣。 众未应。 昭幼子戏阶下,遽起手刃之,长子惊视,又杀之,径领数卒屠其家人,舁尸纳井中。 部将贾宗望母适过前,昭起呼曰:媪,乡人也,吾不欲刃,请自入井。 媪从之,遂并覆以土。 将士将妻孥者,又皆尽杀之。 昭谓众曰:我与汝曹俱无累矣! 部落子有阴与贼通者,告之曰:朱昭与其徒各杀其家人,将出战,人虽少,皆死士也。 贼大惧,以利啖守兵,得登城。 昭勒众于通衢接战,自暮达旦,尸填街不可行。 昭跃马从缺城出,马蹶坠堑,贼欢曰:得朱将军矣! 欲生致之。 昭瞋目仗剑,无一敢前,旋中矢而死,年四十六。 史抗,济源人。 宣和末,为代州沿边安抚副使。 金人围代急,抗夜呼其二子稽古、稽哲谓曰:吾昔语用事者,'雁门控制一道,宜择帅增戍以谋未形之患,若使横流,则无所措矣'。 言虽切,皆不吾省。 今重围既固,外援不至,吾用六壬术占之,明日城必陷,吾将死事,汝辈亦勿以妻子为念而负国也。 能听吾言,当令家属自裁,然后同赴义。 二子泣曰:唯吾父命。 明日,城果破,父子三人突围力战,死于城隅。 孙益,不知其所以进。 宣和末,以福州观察使知朔宁府,被命救太原。 时敌势张甚,或言不若引兵北捣云中,彼之将士室家在焉,所谓攻其所必救也。 益曰:此策固善,奈违君命。 因跃马冒围至城下,张孝纯不肯启门,遂死之。 益天资忠勇,每倾赀以赏战士,能得人死力。 小鞠〈革录〉为边患,遣将致讨,益子在行间,师无功,益谓子必死。 朝廷闻之,恤录其孤甚厚。 其子遣信至益所报平安,益怒其子不能死,以状自列,尽上还官所赐,而斩其持书来者。 初,益在朔宁,察郡人孙谷可用,奏为掾属,待之异于常僚。 益出师,属以后事。 益死,敌骑来攻,且别命郡守。 众议欲开关迎之,谷争弗得,叹曰:吾身已许国,又不忍负孙公之托,诸人不见容,是吾死所也。 或举刃胁之,无慑容,遂见杀。 发布时间:2025-03-31 12:54:32 来源:古籍文学网 链接:https://www.gujitop.com/book/2390.html